冬日午后
海轮到站的汽笛声引起了港口等待的人群一阵骚动。
这是最后一辆从欧洲战场撤离的军舰，但比起上面归乡心切的士兵们，也许这艘船对于下面等待着的人们有更大的意义。
这意味着战争已经彻底结束，之后将迎来一个漫长的和平时期。
不再有战争，有轰炸，有会被送上前线战死的年轻人，有带着残疾和无法磨灭的记忆离开战场的老兵。
——至少，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罗杰斯远远地站在咖啡馆的二楼看着欢腾的人群，胳膊下夹着他的画板。
这个看起来比一般白种男性矮小瘦弱上一些的年轻人没有和他的同龄人一样踏上战场。
并非他畏惧踏上前线——史蒂夫·罗杰斯和那些身体健康却想逃避兵役的胆小鬼不一样，他渴望踏上战场，为“正义的战争”而战。
但是他的身体状况却成了他最严重的阻碍。
罗杰斯算不上健康，先天性的营养匮乏让他看起来比女性更弱小。即使在战争中期的时候他一次又一次试图参军的热情感动了一位医生，但是最后得到的结果也不过是在战争将要结束之前，他才恢复了健康。
所以罗杰斯错过了和伙伴一同踏上战场的机会。
巴基·巴恩斯最后一个离开自己的位置。
并不是因为他喜欢船上的味道。挤满了大兵的船舱就算洒满最昂贵的香水也掩盖不住混合着烟草和汗臭的奇怪味道，而且他足足在里面呆了半个月。
不过比起他的战友们他还是幸运上许多，至少他只是忍受了半个多月的奇怪气味，而不是连闻到这种气味的机会都没有。
他摸了摸自己空空荡荡的左袖，然后拎起行李箱走下了船。
纽约的空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但是没有硝烟的味道。
巴恩斯能闻到香水、烟草、汽油等等的气味混在一起，他觉得这应该就是和平的味道。
他比起离开自己的国家时候显得沧桑了许多，巴恩斯看了看周围，前来迎接亲友的人群逐渐散去。
等待着他们的是一场盛大的欢迎宴，或者一场温情的家庭小聚。
不过并没有人在等着他，也许他该先去军队报个到，然后办理退役手续。
巴恩斯决定将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的时候，他旁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Bucky。”
罗杰斯正靠在一辆二手车的车门上，夹着素描本对他微笑。
“意外？”罗杰斯抬起头看着自己的青梅竹马。
“惊喜。”巴恩斯看了看那辆二手车和自己的友人，习惯性伸手想要拿过对方夹在胳膊下的那堆东西，却有些尴尬地缩回了手。
罗杰斯装作没有看到巴恩斯的动作，拖过了他的提箱想塞进自己车的后备箱，巴恩斯这次记得用了右手帮了他一把。
“史蒂夫，你看起来比我离开的时候强壮多了。”
“我以为我写的信里面已经清楚的告诉你我接受了治疗？”
“你还说来战场找我。”
“唔。”正在掏钥匙点火的罗杰斯停顿了一下，“战争结束的比我想象中的快。”
“这是好事。”巴恩斯说道。
“没错，Bucky。”
两人驱车往布洛克林开去。
战火并没有真正蔓延上美国本土，周围的街道看起来和巴恩斯奔赴战场的时候变化不大。
罗杰斯的家变了一些，巴恩斯很容易看出至少这里重新粉刷过。
——但是大部分依然是如他记忆中的一般。
罗杰斯在厨房里忙碌了一小会，然后找出了茶和点心。
“我以为至少会更丰盛一些？”
“你不能对一个刚出医院就忙着粉刷屋子和接你的人要求太多，Bucky。”
巴恩斯笑着拿起了点心，他发现罗杰斯的注意力一直在自己的左臂上。
他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要点时间习惯。”
但是罗杰斯没有移开视线，他皱着眉头，“其实我知道，我梦见了。”
“史蒂文，你什么时候也变得神神叨叨。”巴恩斯笑了起来，带着一点沧桑和没有散去的硝烟。
罗杰斯放下茶杯，午后温暖的阳光投在他的侧脸上，蓝色的眼中有些恍惚的神色。
他没有结束这个话题，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不喜欢那个梦。”罗杰斯说道，“那个梦里我看见你在我眼前掉了下去。然后，很多年以后，没有了左臂的你出现在我的面前。”
巴恩斯觉得有些有趣，他很少看见罗杰斯露出这么彷徨的表情。
他的友人虽然身体瘦弱，但是巴恩斯一直觉得罗杰斯是他认识的最强大的人。
当然，他指的是精神层面。极少有事情能动摇罗杰斯——这个小个子远远比人们想象的要坚持和固执，他可是从小就知道了。
所以他决定听下去。
那个连续的梦听起来有些荒诞不经。
在梦里罗杰斯接受了另一种治疗——那个为他治疗的德国籍的医生是个科学家，发明了一种叫做超级战士的血清。
但是那个计划最终只造就了罗杰斯一名超级战士，虽然这个世界的医生活得好好的，但是梦中的医生却死在九头蛇的恐怖袭击下。
然后就是一段听起来有些可笑的日子。
“我觉得……所有人都该学学你的精神，不过不要学得那么固执就好。”巴恩斯评价着，换来罗杰斯用“你认真的？”视线的注目。
“继续说吧。”巴恩斯决定转移话题。
罗杰斯所成为的超级士兵，被塑造成“美国队长”的超级英雄，最后终于成了真正的英雄。
巴恩斯也加入美国队长的小队，他们终于一起并肩战斗。
罗杰斯说道这一段的时候脸上有着期望的光彩，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他们一起奋斗在和纳粹对抗的最前线，直到那一天。
“你在梦中，在我眼前，从跨过山间的铁轨上掉了下去。”
“我死了吗？”巴恩斯挑了挑眉。
“我们都以为，你死了。”罗杰斯一字一字的回答道，“但是没有，Bucky，你没有死，现实和梦里都没有。”
在第一个连续梦境的最后罗杰斯梦见自己在一次任务中飞机失控，他带着任务物品冲进了冰冷的大海，最后陷入了沉睡。
“这真是一个奇特的体验，史蒂文。”巴恩斯低声说道，他给友人已经空掉的杯子续了一杯茶。
太阳已经偏向了西边，以罗杰斯住所的采光，也许再有一两个小时屋子里就会黑了。
“我以为梦境会这么结束，但是没多久就梦见了第二个。在你写信说自己在医院躺着却没告诉我你左手不见了之后。”
“这次的梦是什么？”
“很神奇，我觉得我看到了未来。”罗杰斯想了想补充道，“七十年后的世界，大概比我们能想象的还要光怪陆离。”
罗杰斯梦见自己被冰冻了七十年，解冻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变得完全不同。
他试着适应新的世界，那个世界表面上很和平，底下却藏着许许多多的危机。
“你不知道，美国队长还和外星人打了一架，他的新同伴里面还有个神。”罗杰斯描述着，“虽然我觉得，他需要的还是那个世界的你，Bucky。”
“听起来有些诡异，史蒂文。我觉得以你务实的个性不会做出这么奇怪的梦。或许真有那么一个世界也说不定。”
“一个超级英雄，神和外星人满天飞的世界？哇哦……如果是现实那可……”罗杰斯想了想，选了一个词，“一点也不太平。”
“所以我还是更喜欢我们生活的现在，史蒂文。”巴恩斯推了推茶杯，“那么后来呢？美国队长有没有见到Bucky？”他笑着，“我想那个时候那个世界的我就算活着也只能躺在医院里了。”
“不Bucky，那个世界的你和现在一样年轻。”罗杰斯眨了眨眼。
美国队长当然见到了自己的旧友，但是Bucky已经忘记了他。
他变成了冬日战士，就和罗杰斯变成了美国队长一样。
九头蛇重新出现，他们彼此战斗，神盾局毁灭。
最后冬日战士没有杀死美国队长，他反而救了他。
“那么他恢复记忆了？”
“我不知道，也许，毕竟我不觉得你会忘记我，Bucky。”
“那是当然的，史蒂文。”
屋子里的光线暗淡了下来，罗杰斯站起来点亮了电灯。
桌子旁边的地板几乎是空的，只有一角有个柜子，上面放着一台老旧的留声机。
巴恩斯站了起来，踱到留声机的前面。
“这真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史蒂文。我们好像错过了晚餐时间。”
“有美丽的女士在等你吗，Bucky？”
“哦，比起这个，我觉得我少了一场欢迎舞会。”
“那可真是抱歉。”罗杰斯回答道。
巴恩斯笑着挑了一张唱片放进留声机，嘈杂声后不太清晰的音乐在小屋里响了起来。
“对了，史蒂文。”
“嗯？”
“你找到适合的舞伴了吗？”
罗杰斯看着巴恩斯伸出来的右手，最后翘起了嘴角。
“你要和以前教我跳舞的时候一样跳女步子的话，那么我想我找到了。”
.冬日午后 Fin.
【后记】
罗杰斯张开了眼睛。
他花了几秒钟适应了房间的黑暗。
他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个不一样的七十年前。
眨了眨眼，他转过了头。
耳边平稳的呼吸声显示他的床伴还在熟睡，他小心地撑起身，在冰凉的机械手臂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吻。
“好梦，Bucky。”